夜无殇在信中只寥寥几个字,大意是,让言海舟稳住宫飞掣,最多七天,慕昭昭就会离开长安,到时宫飞掣也无法再胡闹了。
言海舟看过信之后,又不动声色的回到了小祠堂。
宫飞掣自从被揪回来就一直跪在这里,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跪得他腿脚发麻,饥肠辘辘。
见言海舟回来,他拿出那副纨绔的模样,朝着言海舟咧嘴一笑,撒娇道:
“外祖,孙儿快饿死了,赏孙儿口吃的,吃完了再跪成不成?”
等吃完了,言海舟去忙别的,就会忘了这事,也就不会再教训他了。
言海舟这一次却格外严厉:
“收起你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我看着你从小长大,你该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话音落下,宫飞掣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他该是什么样子,他早就不记得了。
从小跟在夜无殇后边的弟弟?
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他只记得父亲死的那一年,夜无殇亲自将父亲的尸首送到他面前。
他将夜无殇打倒在地,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为什么父亲会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从那一刻起,他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样子了。
从前他打了胜仗,有人等他回家,有人帮他庆祝。
有人会拥抱他,说“真是我的好儿子”!
他自生下来就没了母亲,他只有父亲。
父亲也去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人为什么活着,人又该怎样去活。
好像除了报仇,任何事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我知道你今日为何如此。”
言海舟舒出胸中一口浊气,继续道:
“你不可能真的喜欢那名女子,只因为传言她是戮幽王的女人,你才故意去抢,是吗?”
宫飞掣的眼神冷得发僵。
此刻,他露出了本来的样子,再不是人前那个玩世不恭的潇洒纨绔。
他冷笑一声:
“外祖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言海舟闭了闭眼,宫飞掣这副狠辣无情的样子,让他心口发窒。
既疼痛,又无奈。
“你还以为,你父亲的死,是戮幽王故意造成的?”
宫飞掣倏然抬眼望向言海舟,眼底的猩红似乎在告诉他,他有多么愤怒。
“外祖还想为他辩白?”
言海舟苦口婆心:
“那左右监门卫是皇上给他的,他能不要吗?”
“他若还在乎我的感受,为证清白,他可以不要!”
宫飞掣发了疯似的低吼。
“太子向来忌惮他,又怎么会同意皇上把左右监门卫给他?
“若不是他使了手段,我大周如此多的良将,还非他不可?”
他看着言海舟,眼里全是不甘:
“我真是不明白了,夜无殇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不顾是非黑白,一心站在他那边?
“外祖别忘了,死的人虽然不是您的亲生儿子,也胜似亲儿子。
“他是您唯一的女婿,是最疼爱我的父亲!
“外祖竟然帮我的杀父仇人说话,外祖眼里,还有我这个外孙吗?
“还是说,外祖眼里,只有夜无殇那种狼心狗肺的权贵……”
“啪”的一声,言海舟听不下去,重重的掴了宫飞掣一个耳光。
因为过于生气,他呼吸不稳,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摔倒。
上了年纪的老人,脸色苍白,双唇颤抖。
好一会,他才稳住呼吸,虚弱的吐出几个字:
“你真是……无药可救!”
言海舟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从今日起,你就跪在你父亲的牌位前,闭门思过。
“若是你父亲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希望他能在梦中打醒你!”
扔下这两句话,言海舟走出了小祠堂。
很快,传来上锁的声音。
宫白羽是如何死的,夜无殇早已把真相告诉了言海舟。
可偏偏言海舟不能告诉宫飞掣。
因为宫白羽的遗言就是,永远不要让宫飞掣知道他是如何死的,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图伦后裔,而不是他宫白羽的儿子!
夜无殇和言海舟都不想违背宫白羽的遗愿。
而宫飞掣不明真相,却因此把夜无殇当成了杀父仇人。
为此,言海舟曾解释过无数次,但宫飞掣就是不信。
一如此刻,宫飞掣冷笑着,野兽般的眸子直盯着父亲的牌位。
“阿爹,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我也要让他像我一样,变得一无所有。”
——
水云间。
慕昭昭将从夜无殇那里借来的画像放在书案上。
先是擦掉盒子上的灰尘,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卷画轴。
纸张泛着陈旧的黄。
她在书案上一点点推开画轴,一个姿容俏丽的女子映入眼帘。
不能说是惊艳,但在慕昭昭看到画上的女子时,心中却生出许多词汇。
风情,妩媚,勾魂……
女子的一双眼睛,波光流转。
被她盯着的男人,一定骨头都要酥了。
这是个风情万种、媚骨柔肠的女子,应该很擅于勾引男人。
这就是南才人?
容貌上佳,虽然不惊艳,却能让男人销魂。
与夜无殇有五六分相像。
尤其一对朱唇,天生自带凉薄。
夜无殇的瑞凤眼还是更像当今圣上,狭长而凌厉,自带上位者的威严。
慕昭昭只是没想到,像夜无殇这种冷酷的男人,居然会有如此妖娆的母亲。
慕昭昭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南才人的脸上,细细研究着她的五官。
直到天色暗淡,她已有九成的把握。
剩下的一成,还需要再去找一次何东良。
——
翌日。
明天就是南才人的忌日了。
在冷霄的陪同下,慕昭昭又去了济善堂。
季流年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想跟着一起去。
景星河打趣他:
“我是仙道,你去了算什么?仙童?”
慕昭昭不禁想到了明日的危险,若是季流年在景星河身边,她倒是不用担心了。
“那就扮做道童,一起去吧。”
慕昭昭发了话,景星河不敢不从。
二人在房里打扮的时候,景星河问季流年:
“从前催你赶紧向昭昭表白,把关系确定下来,你就是憋着,死活不肯。
“如今怎么知道着急了?”
季流年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