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天的沉淀,其实慕昭昭已经明白了自己心情为何低落。
原因无外乎有三。
第一,夜无殇昨晚那样对她,差点就走到了最后一步,他起初为何要吻她,最后又为何要悬崖勒马,总该给她个说法,否则这样不清不楚的,她总觉得自己挨了欺负,吃了哑巴亏,心理无法平衡。
第二,面对今日宫飞掣的试探,夜无殇只给出了两个字,“随便”,虽然他这样做就算是对昨晚的事给了她一个解释,但是这也让她心理无法平衡,她怎么就成了可以“随便”对待的人了?
第三,夜无殇跟她划清了界限,她不过是王府一个不高贵又疏远的客人,是他利用完了就可以一脚踹开的无关紧要的人,这对一个从小到大就被众多人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她来说,更是无法平衡。
但这些不开心、不高兴、不平衡,却在看到夜无殇的这一刻,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做人不能太自私。
在她为昨晚的事感到郁闷的同时,夜无殇难道就不郁闷吗?
或许他会想,他怎么就能与一个丑得无法入眼、无法入口的人滚到了床榻之上?
在她为此感到不平衡的同时,夜无殇就平衡了吗?
站在他的角度想,或许他会比她更郁闷、更难受。
毕竟他是一个那样完美出众的男人,家里放着三个如花似玉的美妾他都从来不碰一下,怎么就能被一个丑陋不堪的小丫头迷惑了?
如此一想,确实挺不平衡的。
但是反过来,慕昭昭倒是平衡了。
她昨晚可是轻薄了大周第一美男王爷,这若是让大周的女人们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羡慕她呢!
所以她想好了,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贵在见好就收。
既然她已经得了便宜,那就别再惹夜无殇了,最好能躲得远远的,避免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不仅彼此都尴尬,也有碍于她日后的离开。
如是想着,她赶紧收住了气息,蹑手蹑脚的一步步后退,直到门缝里那个男人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却不知道,门外的那个男人,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的房门,寸步未移。
夜风习习,廊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曳,灯影打在他的身上,明明灭灭。
他的眸光似乎也随着灯影摇摇晃晃,闪闪烁烁,让人无法得以看清。
良久,在又一阵夜风拂过,吹响了紫藤花廊后,他终是垂下眼帘,将刚才那般复杂的目光收起,转过了身,绝然离开。
——
翌日一早,慕昭昭还在例行给阮娘子诊脉的时候,宫飞掣就来了。
她没想到,宫飞掣竟然来得这样早。
像昨日一样,宫飞掣的一侧肩膀仍然吊在绷带里,一身星蓝的长袍衬得他身姿清新爽逸,再配上那张好看的脸,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无法泯于众人的耀眼。
宫飞掣一进门便给阮娘先行行礼问安,随后便坐在一旁的椅子里等待。
虽然宫飞掣是阮娘这里的常客,二人也极为熟络,但阮娘从不敢怠慢了他,赶紧叫人奉了茶和糕点,得知宫飞掣来意,便请他稍做歇息。
宫飞掣坐在椅子里,起初有些百无聊赖,渐渐的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打量起慕昭昭。
昨日离开王府后,他的心情便久久不能平静,他将这归结为第一次被女人所碰的心悸。
虽然他表面放荡不羁,像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洁身自好,从未碰过任何女人,也从未被任何女人碰过。
如果说那天在望月楼的雅间是个意外,那么昨日他再来找她换药,便有些故意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一想到她那双柔软的小手抚在自己肩头的时候,心中激荡又有些不安的情绪,竟让他有所期待。
此刻再见到她,那种激荡和不安,便又涌了上来。
他所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她那张完好的右脸。
此时她正在给阮娘诊脉,一双大大的眼睛里不同于昨日的戏谑与狡黠,那是全神贯注的认真专,从他进来到现在,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这样的慕昭昭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沉稳老道的医士,让人根本无法与马球场上那个身手矫捷、思维敏锐的她联系起来,更无法与昨日那个戏弄了他的小娘子联系起来。
她就像个千面娇娘,让人无法不对她产生好奇心,想要在她身上探究更多。
终于诊好了脉,慕昭昭收起手,笑着对阮娘说:
“娘子放心,只要娘子坚持吃我的药,再按时针灸,头风定会痊愈。”
阮娘抚了抚发髻,笑得却有些勉强:
“是啊,最近因为有你,我的头风的确发作的少了,晚上睡得也比从前好些。”
阮娘说着垂下了眼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慕昭昭歪头看着阮娘,想从她的眼中寻找到什么,不禁问:
“娘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阮娘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笑道:
“没什么,就是想到你要走了,我倒是不想我的病那么快好了,若是你能留下,我这病就算一辈子不好也没关系……”
这回换成慕昭昭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给阮娘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她握住了阮娘的手,安慰道:
“娘子快别这么说,折煞昭昭了,昭昭何德何能让娘子这般惦记着?”
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
“娘子记住了,无论何时,娘子的身体都是最重要的,只有娘子好好的,才能多陪陪王爷,娘子也知道,王爷有多看重娘子,王爷又有多寂寞……王爷不能没有娘子。”
慕昭昭这番语重心长、又意味深长的话,让阮娘心里颇为震动。
昨日与夜无殇的对话还萦绕在脑海,可慕昭昭的善良却让她感到自惭形秽。
她望着慕昭昭脸上的守宫刺,心中不禁在想,若是她没有这块胎记,该多好啊!
可惜,有些事注定不能如她所愿。
她反握住慕昭昭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随后看向宫飞掣,笑着说:
“好了,快走吧,宫将军都等你半天了。”
针灸是隔日一做,今日正好不用,慕昭昭便收了脉枕,起身向阮娘告辞。
宫飞掣也起身告辞,两人一起出了正房。
“你怎么来得这样早?”
昨日的阴霾一扫而空,不做医士时的慕昭昭,又是一副欢快似雀的模样,笑着看向宫飞掣。
那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清澈明亮,能媲美世上任何宝石,夺人心魄。
本就心虚的宫飞掣,在撞上她直视而来的目光时,心跳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