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夏天,北京。自从那个老旧的芯片读取仪鬼使神差般地闪现了一次信号后,陈艾丽觉得生活顿时充盈起来,每天都有了盼头,哪怕是很渺茫。她每天都关注着芯片读取仪,临睡前都舍不得闭上眼睛,生怕错过宝贵的信号光。
深夜,雷雨来临前的闷热使时间显得格外漫长。陈艾丽在连续几周的亢奋后,情绪中增添了几分焦躁不安,魂不守舍,筋疲力尽。
她看着3D卫星地图,青藏高原,欧亚大陆,非洲草原,眼前仿佛出现了十五年前她和李光瀚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化险为夷、绝处逢生的一幕幕。那个稍纵即逝的信号会是从哪里发出的呢?
卫星地图上欧亚大陆多出了大片大片的绿色植被,使得曾经肆虐的沙尘暴好像一头被束缚的野兽,匍匐在蒙古高原,难以动弹。但接下来夏天的高温又让人看见明晃晃的太阳就害怕。
已经凌晨两点了,陈艾丽实在撑不住了,眼皮直打架,她刚想闭眼,忽然那个久违了的信号光又闪了一下。她揉揉眼,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这回信号光就不是只闪一下了,而是连着闪了五六下。确定无疑!真的是芯片读取仪又重新工作了。虽然还无法从读取仪上看到具体地点,但已经是个飞跃了。这说明李光瀚的大脑仍然在向外放射出电磁波,而且大概率不会是“缸中之脑”,因为脑中的芯片不可能浸泡在液体里这么多年还能工作。陈艾丽兴奋得睡意全无。
同一时间,M国正是下午,伊丽莎白正在实验室里编程。她把芯片读取仪和电脑连接起来,一旦读取仪有动静,她的电脑就会发出提示音。
果然,她也捕捉到了这次久违的闪光。伊丽莎白作为这款芯片装置的设计者,她还是拥有很多优势的。
伊丽莎白放下手中的工作,针对刚才的信号,开始调整芯片读取仪的设计参数,输入新的代码。渐渐地,信号的位置来源在电脑上显现出来,并且很确定地停在那里。
伊丽莎白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是在那个鸟都不去的地方?那里一定要接受外界的给养才能生存下来,这么多年没有被发现说明根本没有人提供给养,他是怎么活下来的?那里还有别人吗?都是些什么人?
伊丽莎白细思极恐,她的疑惑和好奇心被极大地激发起来。……
回到阳光灿烂,微风和煦,温暖宜人的大教室。李光瀚还在为窗外的景色是否是真的,海伦娜是怎么做到突然降临又突然消失的,窗外的树林为什么没有小鸟,肚子怎么还没有咕咕叫而烦恼。
他眼神有些空洞,但他内心仍有一丝感觉,仿佛思维活动被什么东西捆住了,就像被困在这间大教室里出不来。他也觉得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低层次的问题,但就是无力挣脱。
忽然,一阵灵光闪现,他脑海中窜出了罗大佑的《童年》这首校园歌曲的旋律。此刻的自己不就像那个眼巴巴望着教室窗外的少年吗?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李光瀚想着想着禁不住哼哼起来,他渐渐地连后面那一大堆歌词都记起来了。他沉浸在回忆起童年、少年的时光的喜悦中。虽然人物形象是模糊的,但故乡的灵秀山水,月夜下的吊脚楼,烟雾轻笼的晨曦,像一幅画卷缓缓展开。
李光瀚一边哼着一边看向旁边的克隆人。咦?奇怪,它们倒是没有露出和自己一样的陶醉的表情,它们仍然很严肃木然。
“啪!”海伦娜用一根“电棒”刺激了一下李光瀚,就像老师在课堂上朝开小差的同学扔粉笔头一样。她看到了李光瀚的表情,听到了他哼出的歌声,她要纠正他,驯服他。
李光瀚处于散发自由状态的思绪被“电棒”点了一下,思绪戛然而止。他的大脑神经元触角又回到了狭窄的被禁锢的空间。
李光瀚有些昏昏欲睡了。他偷偷看了看那些克隆人,它们好像也打不起精神。李光瀚心想,这会儿的疲劳倒是同步的。
海伦娜继续滔滔不绝。
“太阳在未来的某一天终将冷却,地球会比太阳更早变成冰冻星球。人类肯定会灭亡,但是——你们会得到永生。而且,会永远保持在现在健康的状态。身体不重要,一副躯壳而已,甚至都不属于你,只有你们的意识、记忆、感知才是你的。只有我才会将你们的大脑和脑电波备份,将你们的吃喝玩乐、人生体验、从大脑到双手的功能用电信号模拟出来,永远留存。”
李光瀚在昏昏欲睡中还在思考,“如果地球都冰冻了,这些躯壳到哪里去呆着呢?”……
终于到了吃饭的时间了,李光瀚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吃了什么,只是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
送餐机器人依次给每个人桌上摆了一瓶蓝色果冻状的液体。天啊,难道又要喝这种金属味的饮料吗?
“是的,不要怀疑,你们只需要这瓶饮料就够了。”海伦娜说到。然后,自己也拿起了一瓶,仰头咕嘟咕嘟全喝了。
海伦娜的动作对克隆人起了示范作用,又或许是一种无声的命令。克隆人并不像李光瀚那么抗拒,它们也纷纷拿起瓶子,一饮而尽。
整个教室只有李光瀚处于观望的状态。他已经回想起来海伦娜在向南飞的飞机上喝的就是这种液体。现在自己也要靠它来提供能量,一旦形成依赖,岂不是将来一定要受制于她?
海伦娜的眼睛已经直勾勾地盯着李光瀚了。李光瀚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一个声音或者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泛起,“喝了吧,你需要它。”
李光瀚乖乖地抓起瓶子,一扬脖子,一口气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