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华不大喜欢坐在办公室里，反而喜欢在厂子里到处溜达。高军找到陆春华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楼的楼顶上，嘴里抽着烟，脸上写满了心事。
“领导，你怎么跑这来了？”高军在办公楼转了一大圈，又在厂里寻摸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陆春华。最后还是给他打了手机，才知道他跑楼顶上来了。
陆春华小心的掐灭烟头，转过头笑道：“这上面挺好的啊，视野开阔，还很清净。”
高军也不点破，径直来到陆春华的身边，看着远处的高炉，说道：“领导，现在厂子的情况好起来了，您没有什么打算嘛？”
陆春华叹了口气。“其实咱俩都明白，钢铁厂目前的繁荣，都是因为国际钢价上涨，国内钢材需求增长带来的福利。咱们没有了铁矿，也没有了精钢厂，前途和后路都没有了。值钱的都被龙腾钢铁拿走了，就剩下不值钱的本厂，眼前的繁荣，不过是镜花水月，一旦钢价下跌，钢铁厂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型。”
高军听着陆春华的话，安慰道：“领导，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是尽全力了！要是没有你，厂子恐怕早就黄了，根本也不可能撑到现在。”
陆春华苦笑道：“想要厂子起死回生，还差的很远呢！”
高军问道：“领导，目前厂子虽然已经盈利了，可是咱们立刻就提高了工人的工资和福利，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工人的工资福利，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把这些钱节省下来，等厂子完全盘活了，再给他们解决，会不会更好点？”
陆春华看了看高军，反问道：“你让工人们等多久？一年二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要是厂子永远这个状态，难道就看着他们饿死？”
高军默然不语，他是想让厂子好起来，却也不想让工人的生活难以为继。“可是，领导你也快五十岁了，总是给市里收拾烂摊子，就不能多为自己考虑考虑？趁着钢铁厂现在的情况好，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您也算是激流勇退了。”
“激流勇退……。”陆春华喃喃的念叨着这句话，员工食堂隐隐歌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那是一首老歌《重头再来》。陆春华听的认真，好像回想到了什么，低低的呢喃道：“真的可以重头再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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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远看着手里的一份不合常规的文件，这是河口市政府办承报市政府办的，同时还需要庞成海、乔立恒、刘大勇和各副市长。可诡异的是，这份文件没有一个领导签字。既没有河口市主要领导的签字，也没有政府办负责人的签字。现在这份文件送到了战远手里，按理说，孙羽一定的看过的，可是他同样没有签字，就送了过来。
要说一个人因为工作的疏漏，忘记了签字还可以理解，可是这么多人都看过了，却没有签字，难道他们都疏漏了？却还送到了他这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底要不要把文件呈给乔立恒，战远陷入了两难。他把其他文件都处理好后，却留下了这份文件。整个下午，他都在琢磨里面的门道，可却没有什么头绪，总不能因为这点事，跑去问乔立恒吧！
思前想后，他决定去问问孙羽。既然是他转交过来的，自然还是问过他妥当。退一步说，就算这个文件真的有什么问题，乔立恒向他问起，自己也可以解释说，他和孙羽请示过了的。
不只是下属可以给上级背锅，有的时候，上级也可以给下属背锅。
孙羽正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手里夹着香烟。办公室弥漫的烟雾，表明了他的烦躁。战远在门口看了一会，注意到他根本无心工作，只是不停的抽烟。战远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孙羽都没有发现，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头疼。
看起来，孙佳乐的事情给孙羽的打击很大。虽然女护士的案子最终定性为自杀，可孙佳乐同样被翻了案，从最初的治安案件，变成了刑事案件。而且，孙羽同样被牵连了进去，这件事毫无疑问的，会给他的政治前途带来巨大的影响。
孙佳乐父子虽说是恶有恶报，但只要孙羽还在这个位置上，就不会甘心失败。他虽然在人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人后却也会担心害怕，这时候的烦躁，才是他最真实的心理表现。
战远敲了敲门，孙羽这才注意到他，换上了满脸的笑容，说道：“是战副主任啊，快来，快来，我正无聊呢，你陪我说会话吧。”
战远坐了下来，他并没有直接说文件的事情，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战朔调任政法委书记后，原本有他牵头的组织程序大检查并没有停滞下来，反而是查出了不少的人和问题。此时此刻，战朔就在乔立恒的办公室里，和他汇报着近段时间的工作进度。
孙羽明显有些紧张，甚至可以说是风声鹤唳了。“都查到谁的问题了？”
战远是来找孙羽背锅的，不想给他造成一种看热闹的误会。于是主动为他解惑说：“主要针对的是下面的区县，市里也有一些机关单位，市政府目前还没什么动静。”
孙羽这才松了口气，长长的“哦”了一声，而后他看了看战远说道：“小战，你这几年的进步很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的战远莫名其妙，不知道孙羽是不是另有所指。“孙主任这是表扬我吗？”
孙羽看似真诚的说：“小战，我在体制内快三十年了，说句实在话，你并不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秘书。无论是学历，还是应变能力，你都有很大的不足。”
见战远发愣，孙羽立刻又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成长进步的很快，你也有你的优点，你的情商很高，而且你适应能力很强，可以说一直都在成长。所以我觉得，就算你不是市里最优秀的秘书，也是最称职的秘书。”
战远说道：“我还是觉得，孙主任是在批评我呢！看来我需要好好反思，哪里做的还不够好，还需要继续学习进步。”
孙羽说道：“好听的话，就不用说了。对了，你的副主任办公室打算怎么安排？”
战远说道：“主任，我看就没有必要耽误给我安排办公室了吧？毕竟我的工作，还是为乔市长服务，政府办的工作，还是需要您多担待。”
孙羽说道：“好吧，那我就明白了。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勉强你。”战远注意到，孙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松了口气似得。
战远乘机提到了河口市文件的事情，孙羽愣了愣，说道：“你仔细看了？没有一个领导或者部门负责人的签字？”
战远心想，你难道会不知道？他肯定是说：“没有，我仔细的看过了。”
孙羽冷笑了一声，说道：“李杰这个老狐狸，还真挺有一套的。”
李杰是河口市的市长，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快十年时间了。他已经50岁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可能在市长的位置上干到退休了。
战远一听这话，立刻就回过味来了，说道：“原来如此。”
孙羽瞥了一眼战远，有些不信的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战远没有回答孙羽的话，而是说道：“主任，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战远出去的时候，孙羽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直到战远走远了，孙羽才叹了口气，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战远确实明白了这件事的缘由，可他不想和孙羽说太多。事关一个县级市的市长，不管对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战远都需要低调的处理，不能落人口实。
这个呈报文件是河口市政府办公室送来的，非常明显，这并不是工作的失误，而是有意为之，否则也不会没有一个人的签字。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文件里的内容并不详实，甚至可以说是捕风捉影。如此一来，市里会怎么处理，会不会追责，李杰也把握不准。
可是李杰的态度众所周知，他和赵波已经势如水火，却又不得不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如果他具名呈报了这个文件，就等于和赵波公开决裂，也等于站在了市领导的对立面，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换句话来说，无论这个文件怎么处理，都可能惹一身骚，就连始作俑者李杰，都不想落人口实。也许是庞成海的原因，也许是王振国的压力，也许是太多惹不起的势力，李杰不得不这样做。可他不能以个人的名义，也不能以河口市政府的名义。所以，用政府办的名义上报了这件事，如果市里某个人粗心大意，误以为政府办就是市政府的意见，那么他的使命就完成了，顺理成章的，这个麻烦也有了接手人。
可就算这样，政府办呈报的这个文件，还是应该由市长签署的。李杰不想承担责任，没有签字就送了上来，程序上就有很大的问题。
战远在心里冷笑，李杰自己不想承担责任，反而想让别人替你承担，哪有这样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