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钢铁厂的老工人们,都经历过那次下岗风波,在那困难的几年时光里,无数工人没有挺过来,无数的家庭一夜间破碎。
二道钢铁厂毕竟历史悠久的企业,厂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就在几年前,南方的某市,从俄罗斯进口了一台大型起重机,却因为没有人会开,一直都闲置着。后来钢铁厂去了一个工人,熟练的操作震惊了当地的市长。那位市长吃惊的问道,这是在哪里请来的高材生?有人告诉他,这是从东北请来的一个下岗工人。市长沉默许久,给他办理入职手续,办户口,一定要把他留下来。
可是再好的企业,也经不住几次三番的折腾。尤其在龙腾钢铁的事件过后,不少人都意识到,钢铁厂的没落似乎已成了定局。稍微有些本事和门路的人,都在想办法脱离这个泥潭。留下的那些人,要么是普通的工人,要么是没真本事的机关干部们。
这几年的情况尤为严重,厂领导换了一批又一批,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抱着落井下石的想法,只想着趁机捞一笔,根本没为厂子打算过。唯一想干一些实事的上一任厂长刘志刚,因为坚持己见,不肯配合龙腾钢铁的收购,被庞成海一撸到底。
这样的环境之下,干部们哪还会有上进的心思。墙头草般的察言观色成了生存的依据。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趋炎附势倒是拿手好戏,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立刻就会嗅出味道来。
钢铁厂不受重视,历任的厂长也都是别的部门排挤出来的,有的人干脆就是犯了错误发配过来的。比如副厂长贾友德,以前就是公会的副主席。因为给现在的副市长王玉亭顶了雷,王玉亭投桃报李,给他谋了这个位置。虽然干了三年没一点成绩,甚至连厂里的设备都不认识。可他这些年来,通过和地痞无赖勾结的方式,倒买倒卖厂里的钢材,早已经给自己积累了数百万的资产。
贾友德不相信陆春华会对自己网开一面,可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对手。陆春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动声色的换了两个生产经理,又在职工大会上得到了工人的拥护,背后还有市长的支持,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坐稳厂长的位置而已。
不出意外的,陆春华提出的人事变得,顺顺利利的通过了。两个生产经理都换了人,王平也成了保卫科科长,人事科科长常年请假,换一个人更是理所应当。财务科科长的位置倒是有些啰嗦,曹冶眼见风头不对,当场就表起了忠心,对着陆春华大献殷勤。见他还算懂事,陆春华也没有赶尽杀绝,暂时把他留任了。
陆春华的手段一如既往,不管到哪里,人事权、财政权和党务必须牢牢的抓在手里。
曹冶大声的叫着好,好像麻杆一样站的笔直,双手拍的通红,丝毫不在意贾友德、胡玉广和高岩三人投来的鄙视。曹冶虽然算账不行,可对风头把握的极准,什么尊严和面子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工作要是保不住,自己还怎么耀武扬威,说什么都是虚的,和利益比起来,其他的一切全都不值得一提。
散会之后,原本贾友德阵营的干部们人心惶惶,甚至不敢和贾友德走的太近,生怕被陆春华盯上。曹冶舔着脸,跟着陆春华的后面一路小跑,大脸盘子下面的双下巴一颤一颤的,看起来颇为滑稽。
陆春华身边有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新来的副厂长高军,是陆春华的老部下了,举手投足间和他很相似,一看就是师傅和徒弟。另一个年轻人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可是眼神格外锐利,看起来官气十足。曹冶知道,这人是乔市长的秘书,据说也是陆春华带出来的。
陆春华在这群人的簇拥下,回到了厂长办公室。高军对王平开起了玩笑,说道:“王科长,你现在走马上任了,对于厂里的工作,有什么想法?我可和你说,陆厂长眼里揉不得沙子,要是再有人跑到厂里偷鸡摸狗,可就是你的工作失职了。“
王平“嘿“了一声,说道:”高副,这也算事嘛?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事交给我,肯定没问题。”
陆春华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王平干脆的说道:“干就完了!那些瘪犊子就是欠揍,要是敢来,我就把他们打个半死,扔出去。”
简单粗暴的一句话,引来了一阵哄笑,战远对这个退伍老兵也多看了几眼。非常之时,自然要行非常之办法。虽然陆春华掌握了大多数权力,可还有不少的干部维持了现状,这些人本就是首鼠两端,难道不会在后面搞鬼。只有在他们脑袋上悬着刀剑,这些人才会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
“领导,贾友德那群人,就这么算了?”高军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曹冶,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曹冶虽然离的较远,可他的听觉极其灵敏,一听高军这话,立刻就竖起了耳朵。
“算了吧,只要这些人懂事,别跳出来找麻烦,我就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过于纠缠过去的事情,反而会耽误厂子的发展,与其把时间浪费到这些烂事里,还不如专心搞生产建设,让厂子走出困境才是正事。”作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陆春华心里明白,这些牛鬼蛇神的关系错综复杂,如果真的深究起来,难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出市里的关系。
贾友德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自从那天后,就开始消极怠工。陆春华乐见其成,索性把他当成了空气。
贾友德可以躺平,他的司机可不行。一段时间之后,他兜里渐空,可又没有来钱的门道,只能在奥迪车上打主意。他把奥迪车转向机油放光了,谎称车出了毛病,需要大修,虚开了一万多的维修费。
作为贾友德曾经的嫡系,曹冶哪能不清楚里面的门道。他找到陆春华,来了个竹筒倒豆子,贾友德的司机成了他的投名状。
贾友德正在办公室里打瞌睡,司机推门进来的时候,吓了他一个激灵。“贾厂长,陆春华要赶我走,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贾友德一头雾水,这段时间他一直和陆春华相安无事,没想到他居然赶尽杀绝,对自己的司机下手了。“狗日的,怎么回事?他凭什么赶你走?”
司机结结巴巴的说道:“他们……他们说我故意损坏厂里的财产,骗……骗修理费。”
贾友德皱了皱眉头,疑惑的问道:“骗修理费?你到底干什么了?”
司机犹犹豫豫的说了实话,贾友德听完后,立刻就炸了。暴跳如雷的骂道:“没有出息的玩意,你给我滚!”
司机一溜烟的跑了,贾友德瘫倒在椅子上,突然有些佩服陆春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