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行没有失去意识,但因不曾好好的吃东西,严重营养不良,导致四肢绵软无力,听见有人说话便向那声音的方向爬了过去。
他其实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意志,也并不相信宋辞的好意,但如果能见步若鸿最后一面……
陆奇年是看见那些边军张弓搭箭,临时起意喊了一声‘射’。
即便傅雪命军医弄残了步天行的手指,弄哑了步天行的喉咙,陆奇年仍有些不放心。
他开始不大明白傅雪为什么一定要步天行活着回来,是傅雪说的,死在别人手中,和死在步镇北那里,可不一样。
陆奇年想想也觉得对,但他临时起意,觉得步天行若是死在步镇北的兵手里,就等同于死在了步镇北手上。
也免得步天行万一又起了求生的意志,再被人救了回来,天长日久,总会露馅。
直到被射中的步天行被东彦军抬走,陆奇年与宋辞这才偷偷又潜回了北阴边界,换下夜行衣,在北阴边界哨卡处领了自己的马,快马加鞭赶回北阴东关。
然后卫子卿伏诛的消息就在东彦军中不胫而走,一时议论纷纷,都不需要步镇北刻意交待,底下多的是对有几个‘卫子卿’而感到好奇的人。
于是,巡边的队伍在巡边时的对话又变了,“听说那日巡边的兄弟就是在那边逮着了卫子卿。”
“倒底是有几个卫子卿?”
“对啊,上回才说抓到了人,还撤了许多兄弟,这会又说抓到了一个,跟说笑一般。”
“我听咱们百户大人说的,上次是为了……为了引蛇出洞,这回才是真的。”
“对,我也听说了,尸体都挂到城门口了,听说将军已经上折子帮那帮兄弟讨要悬赏令上的赏赐了,这还能有假?”
“万两黄金,啧啧啧……”
封夜行(卫子卿)在树上一动不动,看着下边的一队士兵举着火把走远。
他在这一片密林中已经徘徊了十几日了,之前不敢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但这些时日以来,巡边的队伍少了许多,他便不用像之前一样日日更换容身之所。
这里极偏,地广人稀,极易藏身。
离边关远,而离最偏远的边界哨卡又相对近一些,只要有一个不对,他只需百步,就能到达另一边的北阴国。
当然,他也不敢离哨卡太近,哨卡有了望台,很容易发现不对,再引来追捕,所以他只敢待在林子里,可以遮蔽视线。
他留在东彦的时间就比留在北阴的时间多,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去北阴那边溜达。
虽然他是想留在北阴的,但北阴哨卡里的边军还有巡边的边军都配有很厉害的弩,他自问如果四五人执那种弩在有效距离内向他射击,他根本避无可避。
他亲眼瞧见过北阴军用那弩射杀了距离很远的野物用来打牙祭,因为一发多矢又是连发,根本不需要多大的准头,所以几乎人人可用。
这是从前北阴军中没有的。
虽然那些边军将弩箭大部分都拾了回去,但还是有漏网之鱼,他便悄悄的捡来看了,那弩箭较之一般的箭略短略细,纯铁制,打磨锤炼的十分精良尖锐,并未因为需求量大便粗制烂造。
这在从前的北阴,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
他捏着那弩,想起了在北阴东关看到那试炼新武器爆炸的一幕,继而想到明负雪在东彦将他哄骗得团团转时,就曾以蛊毒要挟打过矿脉的主意。
他当时想不通明负雪如何会对矿脉产生了兴趣。
如今想来,那矿脉在封应时手中顶多用来圈钱,在明负雪的手中才展现了它真正的价值。
而明负雪会亲自到边关来督军,是封夜行万万没想到的。
他潜伏在马场时,军营里来人送了许多马来,说是‘二公主’与其近卫的坐骑,要马场的人小心喂养。
马场的人都很兴奋,想去军营一睹‘二公主’真容。
封夜行明知不该去冒险,但忍不住还是去了。
真容没瞧见,瞧见的是缚了面纱的‘二公主’从容的站在阶上,对下面一众将士不假辞色“谁告诉你们要配至军中,拖下去掌嘴。”
十分有一国储君的风采。
她说起什么‘火门枪’来有理有据、头头是道,说明这种武器的出现与她密不可分,封夜行从前护送她回东彦时,觉得她见闻广博不似从前,但着实也没想到能广博到这种地步,民生她懂,连武器也懂。
不像是一年的流浪就能有的见识。
从前与他相恋的,那个耿直、耽于情爱的小姑娘,不知是从哪一步开始抽枝发芽,长成通天的繁茂大树。
她就站在那里,在一众人高马大的汉子中间,气度斐然,看起来那么随意,却又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封夜行明知不该,却仍忍不住与有荣焉,就是这样令人折服的女子,是与他拜了天地的妻。
他不禁去想,如果当初他与明负雪继续相爱,顺理成章的成婚,她承国君之位,而他成为她的将军,在她游刃有余的指挥下征战沙场,那该是多么琴瑟和鸣的画面。
可惜没有如果。
他该是恨她的,但又觉这恨毫无价值。
他即便一路逃亡,所见所闻也知如今没有封家的北阴,变得很好。
封家的确是阻碍北阴发展的罪魁祸首。
明负雪身为储君,除去封家无可厚非,而他身为封家嫡长子,憎恨她也是理所应当。
两个人的身份立场注定了背道而驰。
爱恨交加,无非如此。
封夜行去看了‘二公主’第一次,就还想去第二次。
就像水中月,明知不可触碰,却仍心生贪婪想抓在手里。
然而这一去,就被宋辞注意到了,封夜行开始了在边境东躲西藏的日子。
他逃得仓促,没有干粮和换洗衣物,连生火都有所顾虑,怕烟和火光引来麻烦,所以打到的野味只能生吃。
眼看凛冬将至,临近北阴的地段虽不比北阴境内寒冷,却也天寒地冻,自然不适宜在野外生存,他要么迁移到南奏或西照边境去,要么就想个法子混进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