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若鸿派去北阴参加武举的人不如科举的多,各国都有些重文轻武,所以武将本就稀缺,足够优秀的人才步若鸿舍不得,仅派出的两人又不够优秀,总觉得以这两人的实力,对北阴来说足够了,谁知道因人数太多的缘故,及格的标准被一再拔高。
譬如,六项中最基础的一项射箭考核,就有好几个考核标准要同时达到,才算射箭这项过关。
第一是考准头,原先射箭以八十步外,九箭五中为及格,更改为一百步外,九箭七中为及格;
第二则考‘白矢’,在一定步数内,要求射箭者的箭能够穿透箭靶,露出箭头,旨在考核射箭者的臂力,也是增加了步数;
第三考‘参连’,第四考‘剡注’,然后是‘襄尺’‘井仪’,都被提高了考核标准。
而步若鸿派来的这两人很不幸,第二场就被淘汰了。
足以说明,在东彦足够入仕的武力值,来到北阴居然不够看。
这让步若鸿深受震撼和打击。
而且据陈泊简从官员那里听来的议论,最后武举录取的一百七十多名武进士的名额里,竟有一百一十多名,来自于‘二公主’的近卫——锦衣卫。
不但武艺高强,兵法谋略等答得也很不错,可见有专门深入的学习过。
没有人会认为,锦衣卫能在武举中大放异彩是借了‘二公主’的便宜,因为从头至尾,考题并没有因为参考的不是举人而降低难度,反而是增加了,他们在所有人的围观下,凭的都是真本事。
众官员感慨之际,从太傅郑泽生处得知,‘二公主’竟是很久以前,就专程聘请了先生,教授锦衣卫兵法谋略、天文、地理等课程,其远见非一般人能及。
都说愚民好控制,但显然‘二公主’不这么想,她更愿意让北阴的子民都具有文韬武略。
所以办学堂、开恩科,成立教育机构国子监。
这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强民。
陈泊简虽然消息是传给步若鸿的,但言词中的钦佩和赞赏却还是控制不住露出了端倪。
若不是陈泊简的家人还在东彦,步若鸿都有些怀疑他有朝一日会禁不住‘二公主’的人格魅力而‘叛变’。
但他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二公主’超出他预期的强,她熟知国富民强的根本,而且不会为了稳固王权而扼止平民‘拥有智慧、才华和独立思想’。
假以时日,北阴必会在东彦之上。
这叫步若鸿心中的那点忌惮暴增了无数倍,北阴俨然已成了他心中的心腹大患。
而且他陡然想起,北阴因依附东彦,需每三年纳一次贡(原本是一年一次),今年本该是纳贡年,眼见如今大半年过去,北阴竟没有丝毫动静,而东彦因为步天行这场连环事故,竟都将这一茬给忘了。
北阴果然是翅膀硬了。
这令步若鸿觉得自己行事还是过于保守了,就应该直接派出人去刺杀这个‘二公主’。
最后陈泊简在信中提到,他于户部数月,除了殿试时曾见过‘二公主’一面,竟未曾再瞧见过‘二公主’。
听闻官员们议论‘二公主’明明尚在京中,却不知在忙于何事,已许久未去上朝了。
步若鸿将该信反反复复看了多遍,他当初命人出使北阴时,所谈条件俱是高高在上,如今想来,以北阴现在的态度,十有八九不会妥协。
战事必生。
步若鸿将信重重拍在案上,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唤来几位重臣,开始安排一应人等做战前布署,只等使臣受拒的消息传回。
但出使北阴的东彦使臣却没有步若鸿清醒。
他们到达北阴,于北阴朝堂提出条件之时,即便觉得北阴朝堂上的精气神有些非同一般,但这许多年一直觉得北阴懦弱的惯性使然,便仍端着姿态,仿若在向明展眉宣读圣旨。
明展眉耐着性子听完了,然后她缓缓起身,站在宣政殿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道“除了第一条可以尽友邦之谊,其他的……免谈。”
若在从前,封问心等人会跳出来阻止她说这样不留余地的话,然后再卯足了劲儿的把东彦使臣奉若上宾,试探底限,看有没有折中的法子。
然而如今,没有一个朝臣站出来劝谏,即便他们很多人并不知道‘二公主’已经做了许久的战前布署。
这种霸王条款都要答应,跟卖国有什么区别?
东彦使臣蹙起了眉,不甚恭敬道“陛下不要如此武断,还可再考虑考虑。”
“不必考虑,”明展眉毫不客气的拒绝“我明氏可以为了一国百姓向你东彦折腰,但我明氏不会带着我北阴的子民一齐任你们践踏!”
先不说他们不会纵容东彦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更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容忍另一个国家大量的官兵进入自己的国土,让自己的百姓生活在别人随时可能举起的屠刀下,无论是什么原因也不行。
即便他们如今毫无应战的准备,这样的条件也不可能答应。
明展眉话音刚落,所有朝臣全部半侧身望向中间的东彦使臣,动作整齐划一,就连目光中的嘲讽和漠然都是一致的。
这让东彦使臣瞬间如鲠在喉,不明白北阴如今哪来的底气,竟一点情面也不留。
从北阴东境边关的将士开始,一直到北阴朝堂上的君臣,态度都似乎出奇一致的强硬。
可人就是这样,姿态端久了,突然放下会很难,使臣们有些恼羞成怒“陛下未免言词过激,我国不过是来寻个方便而已,何来践踏一说。”
明展眉微扬下颌,斩钉截铁道“不方便!”
使臣们没有预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一时竟有些哑口无言。
过了片刻,中间一人冲动道“陛下就不担心,如此武断会招来战事?”
明展眉笑了起来,她重新回到座位缓缓坐下,倚在扶手上单手支颐,一派懒洋洋的姿态,这才开口道“来战。”
她声音不算很大,但在在场所有人耳中,震耳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