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拂年这几日神经一直绷得很紧,食不下咽,卧不安枕,廷尉署说是请她来喝茶,可一天下来,却并没有人给她留下一滴水,更别说食物了。
她此时应该口干舌燥,又困又饿,但她在极度的恐惧之中,似乎感觉不到。
又过了许久,外面漆黑一片,她觉得她已经被人遗忘了,她扑在门上,喊了起来“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外面一丝声音也无。
得知封拂年被廷尉署的人带走了,柳氏有些急怒,责问封应时“怎就轻易让他们把人带走了?”
封应时冷淡答道“廷尉署奉王命办案,阻挠者入刑,何人敢拦?”
柳氏露出鄙夷的眼神“你兄长一死,这封家就只能任人拿捏了!”
封应时冷冷的看着她“嫂嫂这般厉害,去廷尉署将人带回来便是,我正好瞧瞧嫂嫂的能耐!”
柳氏倒是想去将人带回来,可惜府外五千夜摩卫守着,她压根出不去。
“你!”柳氏怒极“什么都要我这妇人抛头露面,还要你们这些男人做什么?!废……”总算是还有一些理智,硬生生将到嘴的“废物”两字收回去了一半。
但封应时哪里听不出来,他冷笑一声“嫂嫂锦衣玉食,吃穿用度样样精细比得过宫中,可都是我这个废物挣来的。”
柳氏反唇相讥“若非相爷与我父亲给你行方便之事,就凭你,早就将生意矿脉做垮了。”
封应时点了点头“嫂嫂既然瞧不上我这废物,想必也不稀罕我这废物的东西财物。”
他说完便走到一边,不再理会愤怒的柳氏。
他得到柳千重已死的消息,封问心也不在了,就根本没打算再看柳氏的脸色。
封问心原先的心腹从头到尾听完他二人争执,琢磨着他们现在群龙无首,需要一人来统领他们,原本最好的人选是封夜行或封家三爷封至北,可惜都不在。
考虑到封问心与柳氏之间感情并不好,柳氏此人又刻薄恶毒,便想先跟着封应时。
封应时派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盯着柳氏。
结果当晚就盯出了东西来。
之前便提过,这年代抓含毒性的药物不但限量,且皆要备案在册。(第78章)
除非与江湖人打过交道,能从有门路的江湖人手中买。
若是封相命人备下的毒倒还能做到无迹可循,但柳氏与封相不同,她一深宅妇人,只晓得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里争来斗去,她的娘家人在柳千重入狱后便不见了踪影,而她自己,被封问心关在园子里。
所以柳氏想背着封相弄来毒药,只能托府中与她亲近的下人。
这人便是服侍她二十六年的雪雁。
雪雁一个婢女,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好法子,只能使了银钱,雇了一些乞丐分散到各个药铺,以用来止咳平喘或蚀疮去腐的借口才能买到少量的砒霜。
但买的人多,就凑出了致死量。
廷尉署这些时日在相府这边看起来没什么进展,其实主要就是在查砒霜的来源。
雪雁很谨慎,她每收买一个人去买砒霜,都会躲在附近,耐心等那人买了药来与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法子很好,但这砒霜的购买日期都过于集中了。
帝京能买卖砒霜的药铺顶多只有几十家,砒霜也不是热销药,查起来不算费事,虽然记录的名字有可能是假的,但日期都是真的,手印也该是真的,再说起那段时日来买砒霜的,让药铺印象最深的自然是乞丐。
乞丐怎会舍得拿钱买砒霜,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一家出现乞丐来买砒霜是巧合,两家三家都出现,那就是蓄意了。
所以,帝京的所有乞丐都被捉去拷问了一番,花了几日到底找出了几名买过砒霜的乞丐。
他们中有的人得了钱很快离开了帝京,也有人赌光了回归老本行,还有的人会做些小本生意,但无论是哪种,突然发迹总会被身边的其他乞丐看在眼中,再被逐一暴露。
最后廷尉署从他们口中得出了统一的讯息——虽然那女子蒙着面,但她额生华发,年纪不轻,体型还有些圆润。
封越尘身边压根就没有婢女。
他的园子里,柳氏只给他配了两名老仆役,做些洒扫的活,原先白氏在时,自己就像个婢子,也根本没有婢女可用。
廷尉署的人暗中观察了一阵,发现柳氏身边的雪雁很符合乞丐们说的特征。
但具有这种特征的人,整个相府也并非她一人。
傅雪得知后出了主意,让廷尉署派人在相府里大张旗鼓的先将一部分的婢女集中了起来,让她们蒙上面,叫那几名乞丐辨认。
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又过去了那么多时日,记忆模糊也很正常,但乞丐认不认得出其实不重要,只要装作认得出就行了。
辨认过程声势震天,生怕别人不知道。
所以虽然还没轮到柳氏的园子,但她的婢女雪雁已经慌了,柳氏也慌了。
柳氏早就想杀人灭口了,但在风口浪尖怕引人注意,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可现在好像是等不得了,封拂年被抓进了廷尉署,而雪雁也快暴露了,柳氏决定破釜沉舟。
她支开园子里的下人,又以找不到下人为由,指使雪雁去园子后厨的井里打一桶水来。
而她悄悄尾随而至,将躬身打水的雪雁推了下去。
她所做的一切,被两拨跟着她的人全部看在眼里,一拨封应时派来的,一拨锦衣卫。
杀人行凶当场被抓。
最关键的是,由于打捞及时,雪雁被从井里捞起来时,还活着……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里,已成定局。
但傅雪觉得还不够,她还想看一看人性到底可以丑恶到什么地步。
毕竟被一直消耗着精气神的封拂年还没派上用场,她的证词比一个婢子更有说服力。
所以,当封拂年缩在那间小黑屋中哭累后,迷迷瞪瞪浑浑噩噩之时,终于听到了声音,像是从隔壁传来的,声音却又极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