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心道,得,上回沙白验了一坛酒,叫记恨上了。又觉得刚刚那样的才有点像从前的明负雪。
芳官福了一礼“有劳大管事陪我一同下去拿酒。”她不说,沧浪也必然会让人跟着,倒不如先说出来显得坦荡。
暗香急忙道“奴婢也同去帮帮忙。”
傅雪心中嗤笑,都怕她下毒,偏还都要上赶子来找毒。
明雪颜打量她两眼,见她穿得素净,也不妆扮,头上就只插了根木头簪子“妹妹如今瞧着与从前有些不同,倒像是修行之人,不爱红装、不恋凡尘。”
傅雪想起她初初来此,挨板子之时身上穿得的确艳丽,她抚了抚鬓发,悠悠道“我瞧着那艳丽的衣裳总想起我挨板子时血染衣襟的模样……”她说完垂下头按了按眼角。
步天行面上仿似充耳不闻,心中却道,又来了。
明雪颜料不到她会提这一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拿眼瞟步天行,只觉得自打步天行见了明负雪就分外沉默。
傅雪却自顾自接着道“我啊,大难不死,便立誓要做一朵小白莲,吊打死绿茶。”
步天行和明雪颜以为她在说胡话,叫人听不懂。
步天行盯着傅雪瞧了又瞧,觉着不像神志不清的模样,总不能他不搭腔,她自说自话还能把自己说厥过去的。
只是他今日有些杞人忧天,傅雪压根没打算晕。
明雪颜却不知道这些道理,只觉得气氛分外诡异。
芳官三人只拿了三坛酒上来,都被开了封,看来是验过毒了。
沧浪、暗香一人捧着一坛子酒,站在自家主子身后,傅雪扫视一圈,呵,警惕性还挺高。
趁着还没有人送酒壶和酒杯上来,傅雪吩咐道“芳官,咳咳,”她时常忘了夹嗓子装虚弱,不得不干咳两声打掩护“拿三只白玉杯儿来,让王爷和王妃尝尝酒。”
沧浪正要说已着人备了酒盅,忽听步天行饶有兴致的问“为何非要用玉杯儿?”
其实傅雪就是知道有玉杯儿,才专程这么吩咐,若是没有,她便会强调瓷杯或其它有的,用来转移注意力,她随意道“玉杯增酒色。”
这是《笑傲江湖》里的一句话,原话是‘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
但若是瓷杯儿,她也会说瓷杯增酒色,木杯增酒香……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自然,喝什么酒用什么杯,都是有讲究的,可曾听闻葡萄美酒夜光杯?”
步天行这几日以来头一次能与她说这许多话,自然便顺着说下去“原来还有这许多说法,倒是本王孤陋寡闻了。”
沧浪还在等待他二人对话的间隙,芳官已经将杯子取来了,傅雪又吩咐道“把杯子涮涮,省得这位大管事不放心。”
沧浪干笑道“小的哪敢。”
步天行回头瞟了他一眼“自家府上,无需过于谨慎。”
当面行刺,除非是不想活了。
沧浪应了是,但心中还是不大放心,他总觉得这侧妃有些邪性。
再去瞧,芳官果然用热水泡了杯子,又用干净的布巾将外围的水擦净,一一摆在桌上。
沧浪给自家王爷斟上酒,步天行拿着杯子先是观察了一会“负雪说的果然极是,这酒无色,倒叫玉杯衬了玉色,瞧着像天上的琼浆玉液。”
傅雪原不过胡诌,听他一说也盯着酒瞧了一会,心道这些古人真是能吹,面上却洋洋得意的很。
明雪颜一直不动声色的听他们说话,此时抿了一口酒,叹道“果真是我日思夜想的无根雪。”
傅雪很是善解人意“那姐姐便多带些回去。”
“还怕妹妹舍不得,既如此,姐姐便却之不恭了。”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喝完了,再叫人去北阴购置便是,虽说专供王室,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对王爷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何需让姐姐日思夜想这般煎熬。”
明雪颜手中的酒瞬间不香了,心中却又觉得这果然还是从前那个拈酸的明负雪,手段却又高明了不止一星半点。
步天行何曾关注过他人喜好,卢橘已是顶了天了,且事后便忘。
步天行抬眼瞧了瞧傅雪,心道自己是不是太惯着她了,竟然有胆子挑拨了。
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把玩着空酒杯,似笑非笑道“负雪说得对,确实不是什么难事,是本王疏忽了。”
明雪颜觑了一眼步天行的神色,老毛病犯了“负雪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不过心不入脑,若有冒犯,还望王爷见谅。”
傅雪打量着他二人,心中哼了一声“姐姐说的极是。”
从前这种时候,明负雪要么冷眼,要么回呛,何曾这般配合,倒叫明雪颜一时卡了嗓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时有人送来盛酒的精美瓷壶瓷杯,傅雪又吩咐道“把这些也涮涮,我不放心。”
沧浪无语的笑笑,没有吱声。
又过不久,前厨的菜品一一端了进来,摆了满满一桌子,这是王爷的菜色标准,与傅雪这个侧妃的标准天上地下。
傅雪暗道,该不会还会留人布菜吧?
果然,沧浪躬身问道“是否唤三个奴婢进来布菜?”
步天行还没说话,傅雪已经睁大了眼去拽芳官的袖子去了“芳官,我……”
步天行淡声道“不必”。
沧浪欲言又止,以这三位的身份断不可能站起来夹菜,那桌子中间的菜就只能成摆设。
傅雪这才放开芳官,又吩咐她道“把这筷子碗也涮涮,我不放心。”反正机会她都创造了,芳官能不能用上再另说。
沧浪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傅雪抬眼瞧向步天行“王爷不会怪我过分谨慎吧,我实在是,被人行刺的怕了。”说完,她抚了抚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明雪颜目露关切“也不知妹妹都得罪了什么穷凶极恶之徒,竟这般放肆,王爷定会让人彻查,替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她不说别人要害明负雪,却偏要说是明负雪得罪了人。
一个人的好与坏,便很容易被这样看似无伤大雅的细节在长年累月的潜移默化中定了性。